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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1944年2月,两位参加过“常德会战”的老兵前往重庆南温泉拜访著名作家张恨水先生,请求先生写一部关于常德会战的小说,以祭奠57师阵亡的战友。经过一年多的资料收集和一年的写作,1946年4月,张恨水在北平东交民巷完成了他一生中著名而又是唯一的军事题材小说《虎贲万岁》。该书至今仍是研究常德会战的重要参考文献。就在张恨水先生先生创作《虎贲万岁》的同时,著名历史学家翦伯赞出于对家乡的热爱和思念,也在采访参战老兵和收集战报资料的基础上,写就了《常德、桃源沦陷记》,并先于《虎贲万岁》刊发。
让我们重温那段惨烈的历史。
一 常德、桃源——从平静到战争
桃源,这个具有神奇传说的地方,是我的家乡,在这里我度过了我的幼年时代。没有什么神奇的“桃花源”,也没有什么不死的秦人之世外的村落。和其他的地方一样,同是暴政横行的地方。
桃源的县城是一个很小的城市,没有城墙,也没有很大的商店,狭窄的街道,矮小的房屋,还保持着一种中世纪的风味。
常德,这座洞庭湖西岸的古老的城市,在这里,我度过了我的中学时代。
静静的沅水,灰色的城墙,古旧的庙宇,旧式门面的商店,各种各式的手工业作坊,用石板铺成的大街小巷,自有这个城市以来,也许没有什么改变。如果说这里也有些近代的装璜,那就是有一座西班牙天主教堂的钟楼,耸立在这个古城的天空。
常德、桃源相距六十里,是湖南西部的门户。自从十七世纪中叶经过清兵的一度蹂躏以后,三百年来,这里的居民,没有看见过外国的军队。
老常德大街,有着标志性的石板路和店铺招牌
平静的时代很快的就过去了,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历史的飓风,吹到中国。跟着武汉失守,成千成万的难民即涌进这两座古城。和难民的涌进同时,敌人的轰炸机群也出现于这两座古城的天空。从此以后,警报的悲鸣,炸弹的巨响,打破了这里三百年来的沉寂。
常德、桃源,特别是常德,对于敌人是一个具有诱感性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洞庭湖西岸物资吐纳的地方,特别是粮食和棉花。为了获得这些东西,敌人曾经在洞庭湖沿岸,发动好几次大规模的掠夺;但每一次的掠夺都没有深入到常德、桃源。
历史的灾难终于降临了。一九四四年(应为1943年-编者注)的秋收,召来了日寇大规模的进攻。在敌驻汉口十一军司令官横山勇的指挥之下,大批敌军,向洞庭湖西推进。据说,这次敌人所用的兵力有八个师团(第三、十三、三四、三九、四十、五八、六八、一十六)、一个独立旅团(十七)、三十六个联队、五个独立大队,共十余万人;此外,还有伪军四师。但这些敌军并不是完全用以攻常德和桃源,而是分散在洞庭湖西广大的区域中进行粮食的掠夺。
敌人的攻势迅速展开,当时敌军三路并进,同趋常德。一路以华容为根据,于十一月二日,开始西进,三日陷南县,六日陷安乡,十五日陷汉寿,十八日进迫常德的近郊。另一路,以石首为根据,连陷公安、澧县、临澧,直趋常德。又一路由澧县而西,连陷石门、慈利。十一月十九日由漆家河侵入桃源境内的陬市——我的家乡,二十日晨,那时被称为世外的桃源遂被敌人占领。敌人占领桃源以后,又分道东进,转攻常德。不到半月,湘西九县十万方公里的土地变了颜色,三百万以上的居民沦为奴虏。
二 巷战——从十一月十八日到十二月三日
从十一月十八日到二十五日,战争在常德城外展开。当时我方驻守常德的军队是五十七师,只有五千人(57师总兵力8000余人,常德外围战有损耗,此处5000人应为守城兵力-编者注);而围攻常德的日军则有六万人左右。因为敌我力量的悬殊,战争一步步逼近城市。
十一月二十六日,敌人窜入常德城内,常德变成了血和火的城市。但是战争并没因为敌人之攻入城市而结束,只是由野战转为巷战。关于巷战的情形,中央社《常德保卫战中的英勇事迹》一文中曾有这样的叙述:
“敌方二十六日开始攻进南城,占据河街高于城墙之常德商场与瑞记洋行,我军以竹竿撑手榴弹向之投掷,当将该敌扑灭。
二十八日以后,敌即由东北两角攻入,首先以飞机、大炮及喷嚏性瓦斯开路,攻之不下,两次纵火烧房,火势逼我退入市中心区。
我军在中央银行及慈善堂与县党部等据点,各被敌冲锋达二十余次。
守军因伤亡过重,最后师长当排长,校尉杂役当兵用,伤兵则只有战死而后已。
有时双方在同一建筑中,为争一个窗口做枪眼,争一个洞做出路,常白刃格斗;一兵打冲锋,一官守碉堡,更比比皆是。”美国记者爱拍斯坦(Epstein)《常德之战》文中也说:
“(在常德城内,)每一条街,每一个地点,都有他的故事。关于这些,我由几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士和没有撤退过的老百姓,听到许多。
一百个中国士兵,坚守着围绕城市的五个古式的钟形碉堡,直至敌人的炮火不见发出为止。
城的东门,被敌军以长距离轰击的七五毫米大炮破开。(敌军就从这里进城。)
靠近西门坡的中国炮兵团一位指挥官告诉我说:他们的兄弟当炮弹发完以后,都变成了步兵,同时三次冲击中,牺性他们的团副。
全城的防御,只有五十七师的五千人马,而抗着来犯的六万敌人兵力,反使他们蒙受了百分之九十的损失。”
1943年11月至12月,侵华日军为牵制中国军队对云南的反攻,并掠夺战略物资,打击中国军队的士气,纠集7个师团约10万人对抗日战争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结合部的的常德发动猛烈进攻。
从这些纪录中我们可以看出,在保卫常德的战争中,五十七师的士兵曾经表现了他们最大的英勇。他们虽然知道等待援军的接应是没有希望的,但仍然战斗到底,作没有希望的等待。
十二月三日,是一个可耻的日子,这一天,常德沦陷了。
常德的沧陷,其责任并不在五十七师的士兵,而是由于在洞庭西岸没有必要的军事防御,替敌人留下了一个进攻的缺口。
南门城,面对着宽广急流的流水,曾有一星期以上的微战。而最后,伙夫、担架兵利用敌人的步枪,也参与作战。砖头、石块、竹竿,都被中国军队采用做武器,以阻止敌人强渡登陆。
三 沦陷以后——奸淫、虏掠、屠杀
战争的失败替常、桃的人民带来了空前的灾难。但这种灾难并不是绝对不可避免的,假使政府在事前有计划地撤退了战区的人民。
关于常、桃人民所受的灾难,《大公报》记者高集在其《劫后常德》一文中曾有如次的叙述:
“在常德被包围之前,城中的十四万居民都疏散到乡间,大部分是渡江到南站,再转向黄石港、裴家码头、河洑一带,不幸恰被从漆家河渡江之敌包抄了,于是便演出了大规模的抢、杀、奸。
敌人对付难民的第一步就是搜身,五十元、一百元的钞票一齐抢去,五十元以下的小钞统统撕碎,然后往高处一抛,看着那片片飞舞的纸钞作乐。有时候聚集一、二百难民在一处,喊他们把钞票饰物往地下丢,聚成一堆后,一齐拿走。
在永竹山,三个敌兵在一所草棚里搜寻出一个藏躲的难民,喊他脱去衣服,因为在张慌中脱得太快,便被一刺刀刺死。
敌兵摸了摸尸体,搜走衣服内所带的两张五十元和一张一百元的钞票。
留在城市里未及时逃出的难民,在敌人进城后,全被驱进一间大房子里,一把火烧了这间房子,房子中的难民便随房子一同葬身在炽热的火焰中。
在三义湖,三个敌兵用机枪射死一百三十九个难胞。在乡间,三个或两个一起的难胞,都是被敌兵用刺刀杀死的。观音潮一位五十几岁的刘百生老者,被几个敌兵用枪托打死后,还敲断他的大腿。所有的被拉夫的夫子,年青的或年老的,一不如意,便被一脚踢进河里或穿心一刀刺死。
夫子是老幼皆拉,最老的有六、七十岁老头,最年青的有十四、五岁的小孩。年老的被杀死的最多,因为他们既挑不动,又走不快,稍一耽搁或憩脚,就被杀戮。
常德沦陷后无家可归的难民
每一村庄乡镇,都是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畜牲都拉去佐了餐,鸡是要剥皮吃,米和棉衣一无幸免,都被抢走。被褥拿去给马用,或用以填平泥泞的道路。质料好一点的棉衣被撕成碎条,围在颈间取暖。毛线衣最喜爱,即使是沾了血迹的,也都抓走。剩余的米粮,或丢进水里,或撒在粪坑里.....为敌兵作向导的奸细说,这是“破坏主义”。
遇上了敌兵的妇女,一无幸免,都遭了兽行的蹂躏。稍有姿色的,敌兵自己下手;年老或不合眼的便强迫夫子强奸,他们旁观作乐。在黄石港-一个王姓女子被二十几个敌兵轮奸至死。陆山的一位姓杨的老者,被敌兵逼迫着奸他的幼女,事后,父女一齐撞墙死了。大部分妇女被奸死后,还剥去他们的衣服饰物,赤身裸体的曝尸野外。
在桃源,我们被所看到和所听到同样的事实所惊倒,桃源的景象完完全全是常德的一个翻版。”
不仅中国的人民遭受了这样巨大的灾难,就是西班牙籍的教士,也难逃日寇的劫夺和侮辱。爱拍斯坦《常德之战》有云:
“日本军队曾殴打五十九岁的老牧师王德纯(Vecitacion)同时抢劫了他的米粮、银匙、教服和金十字架。他们还想奸污修道姑玛提利慈、百利托、佛朗可,当他们进入欲图伤害那些避难的妇孺时,牧师和道姑沙滨洛诺同加阻挡,他们用刀背扣打他俩,在道姑的头上还击成了一道深痕,牧师们前后被扣打过四次。牧师王德纯是一位西班牙的主教,最初对于日军的侵犯尚无若何反感;现在惨痛的事实,叫他一再发觉和认识敌人的侵略行为。他召集了避难回城的一个五千民众大集会,他说:‘日本人确非人类的行为,我亲见人民被残杀,被奸污,我自己也遭抢劫、殴打和侮辱。……’”
(重庆《中华论坛>第一卷第九期,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五日出版)
——未完待续
翦伯赞(1898年4月14日-1968年12月18日),维吾尔族,湖南省常德市桃源县人。中国著名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著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杰出的教育家。
本文引自《翦伯赞史学论文选集(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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